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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岁的王瑞是一家盲人按摩公司的人力资源主管,生活不错,但她总觉得人生有一大遗憾,“如果当初能参加普通高考该多好”,这是王瑞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王瑞出生在河南省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从小失明的她一直都是父母心中最牵挂的孩子。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和幸福的人,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是爸妈的掌上明珠,是哥哥姐姐们最疼爱和照顾的妹妹,家人没有因为我的残疾和村里人的偏见而减少对我的爱和培养。”王瑞说。
在王瑞小的时候,为了让她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去学校读书,父母多次去找学校和教育部门。经过半年的努力,村里的小学终于接收了王瑞,她开始在学校旁听。
“刚开始我还觉得很有意思,也能跟上,但随着学习任务加重,光靠听很难完全理解,老师也无法时时顾及我,到小学三年级我就跟不上课程进度了。”王瑞说。
半年后,长期在外地经商的父亲得知有专门招收盲人的学校,将王瑞送到那里就读。王瑞明白,这是她读书的唯一机会了。“在盲校里,陆陆续续有同学辍学,原因不外乎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家长不重视或自己丧失了学习动力,但我坚持了下来。”
王瑞回忆起小学和初中,班级人数最多时有20人,升入高中的却只有两人。多数同学初中毕业后选择去中专学习推拿,因为他们明白,依现在的情况,就算是能考上大学,能学的专业也很少。
目前,我国在盲人高等教育上,主要采取单招单考的形式招生,学生进入一些院校的特殊教育系学习。但由于此类院校数量少,仅分布在北京、上海和长春等几个城市,专业有限,不过是推拿、音乐等,盲生选择的余地较小。
2003年,王瑞迎来了高考,摆在她面前的依然是她在初中时就知道的情况,“我能就读的只有长春大学和北京联合大学,而且哪怕路途再远,考生都需要去学校所在地参加考试”。最后,王瑞选择了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的针灸推拿系。
“难道我们盲人只能做推拿吗?”虽然目前从事推拿工作收入尚可,王瑞依然为自己这个群体的命运愤愤不平。
“我们没有选择,而是被选择”
同样苦闷的还有今年31岁的上海盲人张平。2003年,他从上海市盲人高中毕业并参加了单招单考,被华东师范大学特殊教育系心理学专业录取。
“上海只有华东师大的特教系和上海师大的社工系招收盲生,当年我们10名视障考生,根据考分高低,分别被划到这两所学校。”张平说,“我们没有选择,而是被选择。”
一直喜欢计算机和外语的张平,在大学期间自学了计算机编程和英语翻译,毕业后到一家淘宝店从事运营和客服工作。“我一直觉得,如果当年高考时有自由选择的空间,我一定可以更好地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潜能也可以更多地被挖掘。”张平说。
张平告诉记者,他大学的学弟学妹中有程序开发方面的佼佼者,有配音主持的专才,还有许多人爱好数学、文学、音乐等,然而和他一样,他们也只能在特教系和社工系有限的专业中选择。“这不仅对他们个人不公,对国家来说,也是人才的损失。”张平说。
在浙江从事推拿工作的余修付对盲人求学有痛切的感触。余修付的老家在四川隆昌县,3岁时生病发高烧,因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没有及时治疗,结果双眼失明。
9岁的时候,余修付就跟同乡去云南昆明乞讨。“正常人无法想象,一个失明的孩子去乞讨有多苦,有一顿没一顿,日晒雨淋,没有住处,还要受各种欺负。”余修付说。
在外乞讨了3年,也就是余修付12岁的时候,他得到政府通知,说家乡的县城建了一所盲校,让他去那边上课,“听到这个消息我开心坏了,马上就收拾东西回了老家。”
但到校上课后,余修付发现这所学校虽然接收盲人学生,却没有盲文课本,也没有相应的老师。读了一段时间,他转去当地小学旁听了一年半的课。后来在一个老师的建议下,余修付像多数盲人一样去学了按摩。
“对于没读多少书、不能上大学,我一直有些不甘心和遗憾,希望现在的盲孩子们能有更多的学习机会。事实上,像普通人一样,每个盲人都有梦想,也都愿意为实现梦想而努力。盲人出去打工太难了,但如果上了大学,学了知识和技术,我相信整个人生就会打开新的局面。”余修付说。
为圆梦“转战”国外
国内无法实现自由选择大学、专业的梦想,有的盲人就把目光投向了国外的大学。河北盲人王研龙最近全身心地扑在考雅思上,前一次雅思考试他得了5.5分,虽然分数不算高,但他还是很激动,说如果能够再高一点,就有可能申请到国外的大学。
今年5月,王研龙参加了国内单招单考的盲人高考,成绩不错。不过不喜欢推拿而喜欢心理学的他,考虑很久之后决定放弃这个入学机会,“为了一个文凭而学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没有什么意义”。
一个偶然的机会,王研龙联系到自己的偶像——曾经在全国残运会上拿到多枚金牌并曾出国留学的盲人运动员吴晶,对方在得知他的情况后,鼓励他考国外的高校,并帮他联系到一位愿意资助他的企业家。在吴晶的鼓励下,王研龙决定试试看。
“我还是渴望像普通人一样读自己喜欢的专业,为梦想打拼。”王研龙对下一次雅思考试充满信心。
今年已经48岁的湖南籍盲人李雁雁是国内为数不多曾留学国外并拿到博士学位的盲人。“留学生涯改变了我的命运,不仅让我获得了高学历,更重要的是,自己像正常人一样求学,那种被尊重被接纳的感觉很好。”
李雁雁曾拥有明亮的眼睛。1982年,他凭借优异的成绩考上湖南大学,然而大三那年,命运给了他残酷的一击。由于视神经萎缩,他的眼睛渐渐看不清东西,继而成为全盲。
失明之后,李雁雁无奈地退了学,但并没有放弃学习。1994年,他申请到了一家慈善组织的援助,到日本求学。其后又参加盲文托福考试,被美国公立大学加利福尼亚帕默正骨大学的脊椎神经矫正专业录取。
1999年6月,他带着几万美元的打工积蓄来到美国。“这所学校没有专门的盲人学院,而是‘同校融合’,我就和普通学生一起在教室里上课。”李雁雁说,这样学起来虽然很辛苦,但被平等对待的幸福感更强烈。
2006年,李雁雁以优秀的成绩毕业,并获得了脊椎神经矫正专业的博士学位,考取了脊椎神经矫正从医执照。次年初,他回国在安徽开了一家私人诊所。“现在来我这里治疗的病人很多,其中不少是外省的患者。”李雁雁对自己的工作充满自豪。
“和一般盲人的推拿相比,毫无疑问,我的治疗更专业,这就是知识的力量。”李雁雁呼吁国内大学放开对盲人就读的限制。
普通高校何时打开大门
实际上,盲人参加普通高考在我国是有法律保障的。
2008年修订的残疾人保障法规定:“国家举办的各类升学考试、职业资格考试和任职考试,有盲人参加的,应当为盲人提供盲文试卷、电子试卷或者由专门的工作人员予以协助。”去年6月,通过了无障碍环境建设条例,其中再次重申了上述规定。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教育部门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目前最大的困难并不是盲文试卷,而是普通高校无法提供相匹配的师资和盲文教材等。
对此,很多渴望上大学的盲人说,现在辅助技术很先进,教材并不是问题,盲人也并不需要老师的特殊照顾。“我在美国留学时,就和普通学生一样上课。其实我们盲人有很强的主观能动性,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没用,我不照样拿到了博士学位?”李雁雁说,盲人缺的就是一个公平考试的机会。
中国盲人协会盲人家长会主任李庆忠表示,从法律上来说,盲人完全可以参加普通高考,但相关规定没有得到落实。
李庆忠认为,造成这一局面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观念,教育部门和高校不够重视盲人的权益。“盲人高考需要的盲文试卷、高校接纳盲人所需的软硬件条件,只要肯投入肯想办法,都能办到。但长期以来没人做这个事情,导致盲人的权益得不到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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